宋祈×林墨屿
暮色昏沉,窗外飘起小雨。
这是宋祈来这栋别墅做家教的第二周,书桌在窗边,转头看一眼,他庆幸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带了雨伞。
不然雨越下越大,从别墅区走去公交车站,一定会淋湿。
当然,他也可以向雇主家借把雨伞,只是宋祈向来不愿麻烦他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份兼职是社团里一位学长介绍的,家长预付了三个月的酬劳,只需在周末双休日的下午过来,教的是一位六年级的学生。
宋祈刚上大学不久,之前没接触过这类的兼职,网上说有钱人家的孩子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都比较难搞,他旁边的这位却是个例外。
非常尊重他这位家教,一口一个老师,喊得格外甜。
不知不觉,三小时的数学课程结束,宋祈收拾背包准备离开。
“宋老师,我舅舅上周从巴黎给我带的巧克力,给你。”
临出门前,展逸晨叫住宋祈,往他手里塞了一盒巧克力。
包装都是英文,宋祈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笑着摸下他的头,“你留着自己吃吧。”
“给你就拿着,我这儿还多的是呢。”
不由分说塞给宋祈,展逸晨接着拉开门。
不偏不倚,他口中的舅舅刚好在外面经过,展逸晨显然是很怕他,赶紧出声叫人,“舅舅。”
宋祈听展逸晨讲过,他爸妈离了婚,他的哥哥判给了爸爸,他则判给了妈妈,不过这半年他妈妈要出国参加演出,只好把他交给了舅舅带。
那个男人戴着霸总标配的眼镜,墨色西装笔挺而服帖,包裹着颀长的身形,浑身贵气逼人。
猝不及防见到,宋祈不知如何称呼,下意识跟着展逸晨喊了声:“舅舅好。”
对方不露痕迹打量宋祈,确定从男生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诧异的神情才缓慢收回视线。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我姓林。”男人沉稳出声,“全名林墨屿。”
这个名字,很耳熟。
经常有人提及。
他们当地人应该都听说过。
看对方这穿衣打扮和气质。
还有这大得能喂马的别墅。
确定是本地首富林家的少爷无疑了。
只是……
传闻他是个心狠手辣、不好相与的主。
宋祈没想到自己竟来到他们家做事儿。
先认出名字,随后几秒,宋祈才恍然记起他们曾见过。
那时还有他哥在场,这个男人盯着他的眼神直白得不加掩饰,令他极不舒服。
宋祈的脑子转得很快。
眼底顷刻间掠过一丝暗芒。
“林先生好。”他客气点头,想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顺口夸奖道:“逸晨很聪明,题目一点就透,学习非常用功。”
闻言,展逸晨挺直了腰杆。
小孩子藏不住做事,露出满脸求表扬的神情。
但舅舅的反应却很平淡,只回了三个字,“那就好。”
失望得他耷拉着脑袋,对宋祈挥挥手,回房间了。
宋祈有点儿杵对方,再聊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主动破冰道:“那林先生,我先回去了。”
“外面下雨了。”林墨屿说完这句,不等宋祈奇怪,“我刚好经过尚大。”
他是雇主,在宋祈入职前查看过他的资料,那么自然知道他在尚城大学读书。
可宋祈找不到对方“好心”的理由。
他看起来可不像是随手会做善事的人。
“不用了,我不回学校。”宋祈没撒谎,他还要去下个地方兼职,“我先走了。”
男生的身影消失得比兔子还快。
仿佛生怕晚一秒就会被大灰狼吃掉。
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林墨屿收回视线,转身回房间。
如果不是下雨,他本就没有出门的打算。
宋祈一共有三份兼职,都不是体力活,那种需要力气的以他的身体条件干不了。
除了家教以外,他周末的晚上还会去一家高档西餐厅帮忙,那里的生意并不忙,作为服务生,只需要哄得客人高兴,就能拿到一笔小费。老板之所以允许他入职,还不是看他长得帅气,客人看了也赏心悦目。
而周一到周五,宋祈会在每晚固定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进行游戏陪玩或代打。他手游玩得好,操作流畅,杀人干脆,回头客颇多。
宋祈喜欢这种把时间塞满的感觉,有事情可做会显得他的人生没那么废。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懒散的自由,真正该向往的自由应该是通过勤奋和努力,去实现更广阔的人生。只有那样的自由才最珍贵,是有价值的。
从林家的别墅出来后,宋祈撑着伞前往附近公交站。他没想到风突然刮得那么大,吹得树摇摇晃晃,连他手里的这把伞都要被掀翻。
内心祈祷伞能给点力,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坏,结果事与愿违,伞架受不住狂风怒号,骤然断裂。
渐大的雨势砸下来,在深秋的天带着刺骨冰凉的寒意,宋祈这虚弱的体质最怕着凉感冒,立刻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在其面前停住。
车窗降下,男人凉薄的声音传出来,“还要逞强吗?”
林墨屿犀利的视线锁定向他。
没人知道,只在房间待了十分钟他便反悔下了楼。
宋祈与他对视不过数秒,肩膀就被淋湿。
而放眼望向四周,一个屋檐都没有。
危急关头,宋祈从来都是利己主义者。不再多想,拉开了后座车门。
暖气开得很足,在冷冽的环境下待久了,一进到车里瞬间被幸福感包围。
前面,递过来一条毛巾,林墨屿还告诉他,中间的储物箱里有备用衣服。他可以选择穿还是不穿,后者的下场无非就是感冒而已。
宋祈从小就被病痛困扰,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上衣湿得厉害,他二话没说脱下了身上的白色卫衣,换上了依照林墨屿尺码准备的白衬衫。
后视镜里,倒映着男生白皙的胸膛,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光洁得晃眼睛。
然而正中间的那道疤痕却像在皑皑白雪上踏出了一条路。
追求艺术的人对美的追求总是极端的。
林墨屿眸光晦暗。
他竟完全不觉得那道疤丑陋,甚至想从上而下地舔。
刚刚好到达他的禁区。
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紧了几分。
宋祈竟如此坦然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
究竟因为他是直男,还是不知他林墨屿是弯的?
车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热气逼人。
林墨屿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宋祈飞快系上扣子。
他身高勉强180,清瘦得不行,衬衫穿在他身上十分宽大,有种男友风的效果。
待他换好衣服后,林墨屿才发动引擎,“去哪?”
报上西餐厅的名字,宋祈将卫衣叠好,漫不经心问了句:“林先生应该没有业余跑出租的爱好吧?”
男生目光纯粹,问出的问题却异常直白和犀利。
横在两人之间的那道窗户纸骤然破了。
林墨屿心想他果然没看错,宋祈的性格就不是逆来顺受,会与人周旋的。
这倒也好,省了他很多时间。
“当然没有。”黑色宾利驶出别墅区,林墨屿对着后视镜说:“专程送你。”
“那你是想追我还是想包我?”宋祈漫不经心追问。
这两者虽仅有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差地别。
一个有名分,一个没名分。
扣子严谨地系到了最上面那颗。
宋祈垂下手放在膝盖。
刚刚他是故意让林墨屿看到那一道疤的。
连他自己每次脱了衣服都觉得不堪入目,何况是别人。
假如他真对他有特殊想法,也应当能知难而退了。
可林墨屿的态度出乎意料,“那要看你怎么选了。”
宋祈一怔。
听出话外音。
看似他将主动权交到他的手上,实际上是将他当筹码一样摆在了谈判桌上。
心中溢出一声冷笑,宋祈直接懒得回答。
男生歪头望着窗外的雨,表现出绝对厌世的漠然。
之后,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直至车开到一家西餐厅门外,宋祈才出声打破沉默,“谢谢林先生送我过来,衣服我会干洗,下周送到你家。”
讲完,不等林墨屿开口,男生背上包就推门下车。
他不知,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林墨屿的拳头砸到了方向盘上。
忍耐到他考上大学,跟他玩这套?
回宿舍后,宋祈将巧克力分给舍友,之后去了隔壁屋,找了给他介绍家教工作的那位同学。
他不相信会有那样的巧合。
以林家的能力,找个特级教师多好,干嘛请大学生?
那位同学名叫罗嘉,本身就是个富二代,看他整日一身奢侈品大牌就知道,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平时不显山露水,让人看不出那么有钱。
经宋祈一问,他果然和林墨屿认识,两家还是世交关系。
只不过,宋祈的家教工作是他主动介绍给林墨屿的,而非林墨屿主动提起。
同在一个社团,罗嘉见宋祈吃饭都舍不得点俩荤菜,保温杯掉漆了还在用,就大发善心,给他介绍了这么个好工作。
宋祈不觉得是自己敏感了。
像林墨屿那种老谋深算的狐貍,有可能一切都尽在他掌握。
人往往记住一张脸以后,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会留意。
从前去往图书馆,宋祈并未注意墙上的捐赠名单里有林墨屿,而今却反射性驻足,仔细看了两眼。
林墨屿对尚大的贡献极大,不但捐赠了图书馆,还有各项实验设备等。
看起来,他是个很会为自己堆砌名声的男人。
对人感到好奇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想去探索,深入了解。
知道林墨屿这人高调,宋祈便上网搜索了有关他的内容,结果跳出来的全是赛车的视频。
穿赛车服的他和穿西装时判若两人。
看起来年轻了些。
而最离谱的一条传闻莫过于,林墨屿收藏了上百辆的跑车,跟人家普通男生收集球鞋一样。
网友们关于这位富二代的风评褒贬不一,有的人觉得他潇洒恣意,活得真实,而有人觉得他城府极深,狂妄自大。
有钱当然是选择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
这点宋祈倒是能理解他,毕竟谁不想过快意人生?
今日课不多,宋祈在图书馆泡了一下午,刚回宿舍就被罗嘉给叫住。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啥时候履行承诺啊?”
当时听他为他介绍了那么好的工作,宋祈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的。
但这顿饭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见罗嘉这样问,宋祈接着点头,“今天就可以。”
“那走吧。”
罗嘉潇洒一挥手,“我们去烧烤摊。”
宋祈本来还掂量着钱够不够,没想到罗嘉特别会为他省钱,去的是大排档,点了一大堆才花两百多。
听他吩咐老板打包,宋祈很奇怪,问他怎么不在这儿吃。
“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罗嘉拍下他的肩膀,“公平公正。”
就这样,两人拎着打包来的烧烤到了一家消费颇高的酒吧。
宋祈本来还约了顾客进行代打,不想来的,可拗不过罗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无奈,只能把订单推迟。
这个酒吧那么豪华,宋祈怀疑这才是罗嘉的本来目的,只不过为了让他心理平衡,才故意拿他请吃饭说事儿。
不过罗嘉也不光是叫了他来,还有一帮朋友。
宋祈不能喝酒,也蹦不了迪,只能默默坐在卡座角落,时不时撸一根串,看他们一帮人嗨。
他实在融入不了这样的环境,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很别扭。要不是罗嘉人特好,从入学以来便照顾他,导致难以拂他面子,宋祈早就走了。
这么坐了会儿,宋祈的胸口闷得不大舒服,看罗嘉喝多了,也不能直接扔下他走人,便起身去洗手间透气。
通往洗手间的方向要经过一条冗长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