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从此刻开始,裴玉的谋篇布局都已经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锦衣卫一所之中,而是已经开始筹谋整个朝堂。
李行秋得了裴玉青睐,心中狂喜,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动。
当初他对尚是副指挥使的裴玉剖白忠心,并未思虑太远,只是想着要对这个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青年鞠躬尽瘁,从未想过,他还能有风光无限的这日。
待最后两人也跟着散去,裴玉这才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再过半个时辰,这天下和他的命运都将会迎来改变。
而他,并未打算迎接这个不属于他的命运。
没错,灵武帝虽然已经明确要求让裴玉来接手这九五尊位,但是裴玉自己愿不愿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眸色暗沉地看着手中凤戒,神色淡然。
“兄长,我也同你去。”忽然,一个羸弱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裴玉从容将玉戒收入怀中,擡头望去,才看到云承昭扶着院墙站在拱门处。
他的脸明显地瘦了一圈,便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此刻,少年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似乎是经历了诸多变故磨砺,他整个人也如同蒙尘的璞玉逐渐被苦难雕琢,散发出一些夺目的光彩来。
只是,往日少年活泼爱笑的脸上却再难见到半分笑模样,
裴玉有些心疼,他轻轻地按了按云承昭的肩头,俯视着眼前清俊瘦削的少年:“昭儿,听哥的话,你留下来,哥会把那人抓来给你请罪,任你处置。”
听到裴玉提到那人,云承昭的脸色还是不可避免得泄露了几分慌张神色,但是他很快便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收敛了一切的表情。
见裴玉坚持,云承昭只得换了个话题,他期期艾艾地望着裴玉:“我听说……父皇已经草拟了罪己诏要退位让贤,立兄长您为新君?”
裴玉不答反问:“是谁嚼舌根到你面前的?”
云承昭顿了顿:“那,是真的吗?”
裴玉盯着自己向来还算宽纵宠爱的弟弟,片刻后轻轻颔首:“的确如此。”
裴玉原本以为云承昭多多少少会流露出几分失望消沉的情绪,没想到少年的眼睛却忽然亮起来:“如此说来,哥哥你要做皇帝了?哥哥身上这衣裳真好看,绣工也精致,想是父皇命人早早备下的吧?倒还衬得上你。”
对于云承昭这真诚欢喜的发问,裴玉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呢?怎么,听说我要做这个皇帝比你自己做皇帝还高兴?”
云承昭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哥哥疼惜我,若是你做了皇帝,这天底下再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裴玉只觉得心脏有些发紧,对于这个屡遭不幸的弟弟,他的确是生出了难得的兄弟维护之情。
裴玉擡手揉了揉云承昭的发顶,笑容温和:“哥哥能护着你几时?唯有你自己强大起来,才会受人敬仰,无人敢欺。你且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和父亲很快就会处理掉外头的麻烦的。”
云承昭闻言,重重地点点头,眼眸中皆是笃定的信仰:“好,我就留在这里等你和父皇回来接我。”
届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曾经践踏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特别是那个……该死的阿室那塞!
直到望着裴玉骑在马背上,左手挽弓右手执剑消失在视线之中,云承昭才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容,眼神阴鸷地望着天边随风聚散的白云苍狗。
眼底,是酝酿浓厚到散不开的怨毒和仇恨。
当着裴玉的面,他还是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纯良无辜的少年皇子,直觉告诉他,这是让裴玉始终将注意力分散在他身上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他的仇,他要自己去报!
回到自己暂时休憩的房间里,云承昭将裴玉曾经赠与他的短刀匕首一一藏在衣袖和腰带中,又换了袭便于行动的服饰,就趁着院子里春澜、夏锦两个丫头不注意时,转身溜出了院门。
孰料,他才走进大门口,就被一名身披铠甲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啊?”
云承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你是谁?”
男人淡笑一声:“末将神机营佥事卫秋鹤。”
云承昭了然地看着他,只是神色不好:“这栋宅子的主人?怎么,你是奉了命要守着我不许我离开?”
卫秋鹤坦然地让开路:“我只是想提醒你,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战事,你若要去办什么要紧的事,最好是绕过这些地方。”
云承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此刻复仇心切,也顾不上许多,暗中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就甩袖离开了。
卫秋鹤若有所思地看着云承昭的背影,又擡头看了看天色,一阵响哨声穿透墙壁传入耳中。
他淡定自若地整了整自己的铠甲,便往前院聚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