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玉就在眼前,却偏阴阳怪气地挑准了他的痛处去戳,这让他怎能忍得住不怒?
“你这杂……”云承睿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啸声由远及近,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的侍女飞扑上来将他推开,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轰的一声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碎了一地。
裴玉转头,就看到李行秋带着队人马赶来,后面还护着白衣无冕的灵武帝。
方才那颗石头,便是他蓄力扔出去的。
见石头并未打中云承睿的嘴,李行秋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为防止云承睿说出更多的污言秽语,他可是铆足了劲扔过去的,若是击中,定能将云承睿的满口利齿全都敲下来。
“陛下在此,谁敢放肆?”卫秋鹤也紧随其后,可见夺门之战已经顺利完成。
看到灵武帝竟然被人簇拥着抵达皇城,还有越来越多的援军兵临城下,云承睿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紧张地扶着身边侍女的手臂坐直,却不敢再离城墙那么近了。
回头张望片刻,云承睿眼底的怀疑几乎化为实质,他紧紧地抓住侍女的手腕厉声质问:“阿室那塞究竟去了哪里?他是不是丢下朕自己逃命去了?”
虽说他与阿室那塞秘密结盟,以边关十三城换取对方的支援,但是在被重兵围困的时候,他却没有自信能够让阿室那塞对自己一如既往地支持。
在云承睿看来,阿室那塞趁乱离京才是眼下的上策。否则,纵然疏勒国的铁骑踏破边关,驰援京城,他的人马也未必赶得及在城破之前抵达。
届时,京城里是谁说了算便不知道了。
“陛下放心,我们王爷向来说一不二,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那两名美貌侍女倒是对自家主子信心十足。
哪怕此刻她们已经被重兵围困,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倒是比云承睿这个大男人更加冷静。
云承睿不愿多想,便转头责问自己掌权兵部的尚书岳父:“我不是命重兵把守各处关隘要道么,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你恬居高位却如此无能,朕当初信错你了!”
袁尚书冷静地看着城下从三个方向汇聚而来的兵马,淡淡道:“我手中三万人马皆布置在京城内外,其中精锐盘踞出入城门。我观这城下的援军,有各地军屯卫所的驻军、有檀州方向的援军,皆是从外地赶来。他们汇聚于此,便知那三万人马应该是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能用之人,怕是只有退据皇宫的这五千人马。”
云承睿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自己能用的只剩这五千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袁尚书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东西,前几天你还说这三万人马能死守京城三月,怎么不到三日就被人破了?你吹牛不打紧,却是害惨了朕!”
此时,袁尚书身边的长子,被云承睿封为兵部侍郎的袁守成却听不下去了,他站了出来,挡在自己父亲面前,冷嘲热讽道:“陛下千万息怒啊!您的龙体欠安,就不要再妄动肝火了吧!”
随后,他冷笑了一声又道:“日前我父亲就曾提醒陛下,那锦衣卫的陈玄德是个老滑头,务必要将他的家小拿捏在手中,或者尽快安排人接过锦衣卫的大权,哪怕是就地将锦衣卫遣散,也不至闹出今日这场面。只是陛下始终想着要得人心,不但放陈玄德的夫人女儿离京,也不肯听从我们父子的劝谏,一味只听信柳鹤姿这等废物言官的糊涂话,如今锦衣卫完整不缺地被裴玉接手,他们里应外合轻松破了京城防卫,怎么反倒怪我们不懂用兵?”
云承睿听得一阵怒火中烧,却又碍于如今皇宫内这五千精兵还在袁家父子手中,便只能强行压下怒火:“如今诸卿可有退敌良策?”
那群跟他一同站上城墙的大臣在看到灵武帝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傻眼了,此刻耳朵里塞满了云承睿和袁家父子的争执,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哪里还想得出主意来?
一直被云承睿重用的柳鹤姿此刻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当初云承睿宣称灵武帝已经在民间驾崩,正逢京中无主,云承睿自己居长居嫡,又有个能够帮忙的好岳丈,他这才带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投奔而来。
好在云承睿十分喜欢他的曲意奉承,对他的才干能力也很是欣赏,便将他划入心腹范畴,许多决策也会征询他的意见。在柳鹤姿看来,先帝故去,膝下这三个儿子唯独云承睿还算中用,投靠他门下,再加上兵部尚书的权力,将这天下大权收归手中还不是举手之劳。
届时,他以从龙之功青云直上,也是指日可待。
通过自己的分析,他对于云承睿能够执掌大权有一种笃定的信任,因此并未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为了在云承睿面前争宠,柳鹤姿故意找出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同袁家父子对着干,反对云承睿强行征收锦衣卫的大权,反而是以“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功过而赏罚之,天下何扰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位而亲贱事,无乃失为政之”等极尽话术之能,劝云承睿听从他的劝道,要以攻心为上,任人唯贤。
云承睿倒也是个肯听劝的,选择了放任陈玄德亲眷离京,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以彰自己爱才之心。他认为自己日后必会成为良禽所择之木,让陈玄德等老臣心甘情愿地归顺,才更能体现他登临君位名正言顺。
谁知道,竟然养虎为患?
此刻,柳鹤姿的心底充满了惶恐不安,生怕云承睿会想起他曾经苦口婆心自以为是的劝诫,便瑟缩在角落,再不肯发出半分动静。
谁知道袁侍郎却是个混不吝的,此刻见他安静如鸡,反而出言嘲讽道:“我说柳大人,您一向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如今陛下被困皇城,您倒是用用您那金贵的脑袋,给陛下想个辙啊!”
云承睿咬紧牙关,他此刻心底也恨极了柳鹤姿只会空谈误国、纸上谈兵,然而眼下兵临城下,他即使再蠢也不至于阵前失和,动摇军心。
思来想去,他只能出面安抚道:“诸位爱卿不必紧张,他们短时间能调来的兵马也不多,即便是攻下京城也进不了皇城。我们只需静待数日,便会有大批援军赶来解困。”
其余众人不管心中作何思量,但是面上却都露出了信服的表情来,言辞铿锵道:“臣等誓死守卫陛下。”
“陛下其实不必太过忧虑。”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司空远忽然开口,他淡定地告诉云承睿,“神机营的三千精锐已经在皇城之中驻守,每个人手中都配有威力极强的火铳,还有震天雷。若是对面强攻,三千神机营将士便足以让他们损失惨重。”
云承睿心中大喜:“果然如此,那么便无碍了!”
火铳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能隔着十丈之远取人性命,绝非人力可拒。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安静伫立在旁边的无咎轻轻地揉了揉鼻尖,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见云承睿暂时冷静下来,司空远这才又不紧不慢道:“陛下,先帝此前微服出巡,路遇贼人劫掠,枉送性命,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是您为了维护朝廷安定,秘不发丧,只等着将二殿下请回京城再做打算。没想到二殿下和裴玉心怀不轨,竟随意找了个长相相似的人冒充先帝,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司空远那张老脸也露出几分浅淡的杀意:“当务之急,是要捉拿贼首,那个冒充先帝的人,也不能放过!”
此言一出,就连云承睿都被他言辞间的狠毒吓了一跳,心中不免也有几分防备。
司空远这老贼勾结江南商贾,这些年私底下不知道聚敛了多少财物,才让他一听到灵武帝去江南查账就慌不择路地找到了被圈禁帝庙的云承睿,并承诺只要云承睿不再追查此事,他就可倾尽全力助云承睿登基称帝。
而今他为了斩草除根,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竟然提前替云承睿编好了借口,谎称城外的灵武帝是假冒的,指鹿为马,逼他弑父。
纵然云承睿轻狂骄横,却还没有胆大到敢谋逆弑父的地步。
他本就得位不正,心中发虚。在云承睿的设想中,最好的结局便是灵武帝被他的人马控制,‘自愿’退位让贤,灵武帝安稳地做个太上皇,而他则顺理成章成为新帝,名正言顺地完成皇权的平稳更替。
再不济,他便只能用灵武帝对他的手法对付他自己,将灵武帝圈禁在行宫之内,安排人服侍他颐养天年。
陡然听到司空远的提议,云承睿的心中不慌是不可能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旁边的袁尚书倒是劝了起来:“陛下,如今困境,倒只有总督大人所谏之法值得一试。裴玉等人妄图以假乱真,冒犯天威,乃是不赦之罪。况且日后史书工笔,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也自有明眼人定夺,陛下还在担心什么呢?”
言下之意,此刻即便是云承睿弑父,日后叫史官把历史改一改,无论让谁来背这口黑锅,都与他这个新帝无碍。
云承睿顿了顿低头,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片刻之后,待他再度擡头,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无,声音也冷漠至极:“那就依司空爱卿所言吧!”
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只能豁出性命走下去。
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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