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钟声敲响,时间来到了零点。
白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了头七那张合同,梦见顶着张季芝假名的林知织趴在赵飞雪背上。她走在一边,挥舞着一根树杈子,随口道——
“我有个妹妹,很多很多很多张合同前,我也背过她。”
那个时候的暴食才十岁,是所有人里最小的。七罪其他人在心里把公司骂了一遍又一遍,靠着白过硬的能力与众人的齐心,侥幸拉扯着这个小屁孩走过了一张又一张的合同。
后来,都走了,都走了。暴食也大了,明明还是个小孩,却越来越沉默,不再主动要人牵着她的手了,甚至可以自己带队外出。
所以当时白接着说:“她也感动死了,我背了她一晚,她边哭边发誓说愿意献出生命,伤我先死她来着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已经……不需要我背了。”
白记不清自己说那话时是什么心情了。她现在只有一种盲目的空洞与恐慌,像是那个被团队娇纵而喜怒不定的小女孩,真的永远不需要她了。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懒惰,你上次说暴食进的那张合同…是不是快出来了?”
“我知道,我没有胡思乱想。按理来说不会出事的,但我做梦了,我梦见了以前的那些老战友。这次,我梦到她也站在他们中间了……”
白站在窗前,仔细说着自己梦里的所见所闻。
她觉得窗外的风有点大,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手的冰凉。
“但愿只是一个梦吧。”
白挂掉电话,怅然若失。
有人忧愁有人喜。随着暴食闭上了眼睛,欧阳闵睁开了眼。
他喉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憋闷感,让他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欧阳闵从黑暗之中挣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视线扫过周边。他发现自己仍然在那个房间里,只是空气之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亲切。
转头,一具陌生而又熟悉的破碎尸体隔着一张空床,依稀可辨的脸色是窒息带来的青紫。
?
事到如今,欧阳闵仍然没反应过来逃生条件是什么,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
林知织同样在二号的身体里苏醒过来。顾不上给欧阳闵解释,她跳下床,拉开门,飞速朝外面跑去。
合同的机械声音在耳边回荡,恭喜着通关。林知织在走廊飞奔,竭尽全力的想要赶上凯瑟琳最后邀请她欣赏的大戏。
整个宫廷静悄悄的,燃了一夜的灯烛暗淡了许多,无人为其添油。
林知织跑到二楼的露台之上时,她恰好看到了一道身影从前殿庭院中央的圣母像上飘然坠下。
谁也想不通,一个穿戴整齐的女王是怎么快就爬上了这座圣母像。
或许是因为她早有计划,在心中排演过无数次攀登过程中的落脚点。
巍巍圣母像伫立在原地,垂下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凯瑟琳睁着眼睛,血水从身下蔓延开来,她和她的信仰遥遥互望。
“我就是你……”她无力想到。
她一直在自我洗脑,自我禁锢,自我美化。好不容易能往前走出一点,又被拖回最初的起点。宛如这尊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圣母像。
从修道院到宫廷,摆在小桌上的圣母像变得高大而威严。凯瑟琳也从一个落魄的废后,转而通过女儿成为了新一任的女王。
而当她走出名为信仰和权力的牢笼后,她爱自己痛苦的女儿;爱那些一次被一次卷入替换计划的孤女们;爱所有因为扭曲瘟疫而被食用的人;爱这片被无数次重启而浸满血泪的土地。
在凯瑟琳的观念里,这场扭曲的瘟疫会替换人心,似乎是从她开始的。
所以圣母自此从云端降世,她无数遍结束自己靠魔鬼力量才延续的生命。
凯瑟琳心想,或许之前的那么多她没有想到这么深。但一定也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自己扭曲的存活。
自杀意味着世界直接重启又如何,活到寿终正寝,不一样是重来。
如果一次的死亡反抗逃不出去,那就再来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直到恶魔厌倦了无趣而不屈为永生木偶的她,放过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沉闷的声音响起,四周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巨大的圣母像开始斜倾崩塌!坚硬的大大小小的石块犹如沉重的大雨,猛然爆开,纷纷落下。
凯瑟琳的视线逐渐模糊,大脑最后一次产出意识:“耶薇德,你看到了吗?这是我自己放的烟花。”
黑夜之上的帷幕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不停的抖动聚集在一起,无数只眼睛在天空睁开,透露着最纯粹的恶意。
林知织身形已经开始变淡,她悲伤凯瑟琳的死去,又释然庆幸她没被恶鬼所继续诱惑。
因为凯瑟琳最后的决然死去,似乎触动了这张合同的核心建造。外壳暂时破裂,林知织看到了真实场景下的鬼云连天。
她看到从高天之上伸出来的漆黑锁链,锁住了所有死去的签署人。那些透明的人从自己的尸体上被拖出来,一声声地发出哀嚎。他们被锁链捆住之处如同被滚油烫伤,瞬间变黑。
一个个人就像是被钩子吊起的牲畜,一点点被拖到天上。他们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叫声已经开始嘶哑哽咽。
林知织浑身颤抖,因为看见的真实而愤怒咬牙。
忽然,合同的退出程序一滞,林知织看到高天之上伸出了额外的锁链,直奔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