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面几人惊诧。桃娘说:“我还以为小娘子这回回来了,便不会再走了。”
延庆小声说:“江州不好么?”
沈如春笑道:“我同陈惊山之前便说好了,要回延山看看。”
“延山?”桃娘顿了顿,道,“小郎君从前是不是住在延山?”她记得沈如春同她说起过。
延庆和延福乐呵呵笑,桃娘的目光在沈如春和陈惊山身上逡巡,道:“真好。小娘子你们还会回来么?”
“明年得空便回来。”沈如春说,“这回我们打算一路西去,再看看沿途各州药产。”
“那你们可得好好准备,万事皆小心。”
小半个月,沈如春同陈惊山离开江州。按照计划,先去灵州,再灵州待了数十日后又往岐州去。
至丹州时,恰逢连绵阴雨天。因行程阻滞,他们在丹州乡野处租了间带小院的宅子,沈如春正好得闲将先前两州草药记载成册。
伏案久了,肩颈难免酸痛,她起身在屋里走动。
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能听见雨水打在小院里成丛的绿芭蕉上的嘀嗒声。
陈惊山正认真在窗前榻边修理弓弦。他聚精会神做事时,眸子乌沉沉的,长眉微敛,严肃又正经。这时的他,对沈如春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沈如春存了心思要逗他,悄悄走到他跟前,俯身往他脸颊边吧唧亲一口,旋即又飞快地跑开,坐到书案前,拿起笔,一本正经地继续记录。
跑开那瞬,她明显注意到了陈惊山脸上的愕然。此刻,她的余光能感知到陈惊山正在盯着这处,她不晓得陈惊山面上是甚么表情,但她心里偷着笑,同一个刚调皮捣蛋完的小孩儿般。
是夜,雨渐小,成了毛毛细雨。
沈如春将书案搬到床榻前,雨夜凉风从纱窗吹进来,拂到面上,十分舒畅。陈惊山忽地凑近身,挠她腰侧。
沈如春专注手中事,轻啧一声,打开他的手。
陈惊山有些不悦:“沈如春,该睡觉了。”
沈如春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册子,头也未擡,轻斥:“别闹,我现在正忙。”
陈惊山没了声息。
等沈如春将册子整理完,伸腰环顾四周时,才发觉屋里只剩她一人。她后知后觉,方才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分。
“陈惊山。”她喊。
没有人回应。
沈如春推门出去,雨已停,空气潮湿无比,凉意渐生。
“陈惊山。”她扬声喊。
屋顶上的人低头,同她对视一眼,随后生硬地转过脑袋。
沈如春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声,她好声好气地同他说:“方才是我不好,你别不高兴了。”
陈惊山轻轻哼了一声,凭什么白日里她便能这样,夜里,他同她算账,她便训斥他。唔,也算不得训斥,陈惊山想,但她话里语气就是很重。
沈如春说:“我同你道歉,你别生气了。”
陈惊山坐在上头,一动不动。
“夜里凉,你会冻感冒的。”
陈惊山铁了心要坐在上头。
沈如春回屋。
陈惊山回头往下看,却见她抱了床被子出来。
她说:“你若想在外头睡,喏,给你床被子。”
陈惊山简直要气死了。
沈如春将被子小心放在檐下干净的横栏上,进屋要关门时,陈惊山忽然从上头跳下来,挤进屋,一手横过她的腰,将她抱起,一手抵在门板,阖上门。
沈如春垂下头,与他纠缠在一起。他来势汹汹,衣裳的寒凉与呼吸间的灼热交织在一起,教她时冷时热。
陈惊山的吻寸寸往下移,待到她浑身发软,他将她抱上榻,又俯下身。
沈如春身子往后仰,手揪住被褥。
一夜荒唐,他才将白日里的账和夜间受的委屈悉数讨回来。
秋季进入尾声时,陈惊山和沈如春才回到延山。
陈三望那间毡房还在,只不过要好好修葺一番。
他们打算等住到明年开春时,再动身离开。至于要去甚么地方,尚未想好。
秋季的延山,漫山遍野的金黄。
夜幕落下时,寂寥高远的天上点缀着零散的星子。
陈惊山和沈如春一齐倒在柔软的枯草上,仰头数星星。
陈惊山同她说先前陈三望在时,他们师徒二人间的事。
陈三望话少,他的话更少。他师徒二人凑在一起,一日说不上几句话。但偏偏骨子里都是少年意气,往差了说,更像是小孩子心性,单纯,好胜又执拗。
从春日摘杏花,说到夏季策马,再到秋时捡叶子,冬天玩雪。他师徒二人总能寻着好玩儿的事,无论如何且要一较高下。彼时陈惊山年纪小,尚可理解。陈三望却也乐此不疲,而且师徒相较时,他这个做师父的从来不手软。
有几次玩得过分了,将小孩儿惹哭了,陈三望才收了玩闹心,心有愧意,有了几分做师父的自觉与良心。
沈如春听得咯咯笑,抱住陈惊山,问:“那你是怎么哭的?”
陈惊山望着天:“那时输了,但也要面子,就跑出去偷偷抹眼泪。”
“被你师父瞧见了。”
“嗯。”陈惊山脱下袍子,将沈如春裹住,搂紧在身前。
沈如春想象着,十多年前,陈惊山坐在同样的地方,抱着自己偷偷哭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神奇。
“沈如春。”
“嗯?”
“那时,你在屋里头哭时,我就在外头数星星。我当时想,你可真厉害啊,能哭这么久。”
沈如春轻轻捶他。
她忽然想起了甚么,从他怀里挣开,爬到边上成堆的草垛上。
“陈惊山!”她高声喊着他的名字,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高高扬起。
陈惊山站起身:“小心些。”
“小郎君,我待会跳下来时,你接住我。”她笑着说。
陈惊山的心蓦然被撞了一下,时空交叠,他仿佛看到了那时,白玉兰掩映下,她撑手坐在墙沿:“小郎君,我待会跳下来时,你接住我。”
沈如春往下跳。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她。
“沈如春,等明年开春时,我再送你一大捧白玉兰,好不好。”他说。
沈如春将脑袋闷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不住点头。
嘿嘿嘿,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