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行简!”撕破喉咙般的声音刺激着舒伯远的耳膜,那张脸顿时像一块脏抹布,又黑又皱。
“你都没管过我,凭什么插手我的事!”舒行简捂着脸,手背上大片殷红的血迹从白色胶带边缘溢出。
姜晓君赢了官司握着抚养权,舒行简知道;但离婚协议上明确写着,两人共同抚养儿子,然而舒伯远除了物质给予,没有任何时候履行过父亲的义务。
原本舒行简觉得这样挺好,父子关系不温不热,互不打扰,每年去舒伯远家做客已经是刻在记忆中的流程,走完这个流程,他无比舒心。
现在呢,突然彰显父爱吗?弥补那十多年的缺憾吗?
“没管过你?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用钱砸出来的!”舒伯远指着鼻子问舒行简,气急败坏下把手机摔向墙角。
最基础的吃穿用度为什么从舒伯远口中说出却如此高尚,那躯身影好像顿时伟岸了几丈。
舒伯远说的没错,切断了经济来源他屁都不是,他发誓以后要自食其力,不拿不属于自己的一分钱,包括姜晓君的。
他跌坐在地上哑口无言。
最要紧的是眼下,缓了几秒,他用掌心蹭着地板向后移动,摸到碎掉一角的屏幕后倏地埋下头,可摸遍浑身都没有一处安全的藏匿地点。
“林壑……我好喜欢你。”他攥着屏幕碎掉的手机,擡头望向舒伯远,那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像一滩挂不上墙的烂泥,瘫在了地上。
“别挂,有我呢,永远有我。”林壑拉出一排抽屉找到了证件,舒行简却颤着手挂断了电话。
我耽溺于你,无止境……
“舒行简,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舒行简了解舒伯远的秉性,清楚他的手段,胳膊拗不过大腿,但趁现在生病舒伯远不敢拿他怎么样,他得先表态。
“不是,我就是喜欢他,我死皮赖脸追的他,我拧巴,我倔,我非他不可!”
舒伯远脸色僵硬,病房中分明只有他们父子俩,却有种被游街示众的感觉,“你给我闭嘴!”他郑重强调道:“你现在在洛杉矶。”
言外之意,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舒行简慌乱地掏出手机,蹲在墙角查返程机票,一列列航班从眼前闪过,没做停留,总算找到最近一列航班,一小时后起飞。
支付页面,显示余额不足。对啊,都交了房子的尾款,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舒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两万块只够买飞往洛杉矶的机票,至于返程的机票,就算舒行简买了,证件也在他的手里,舒行简照样走不了。
两万块是,外婆住院也是,原来都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空间相差这么远,剩下的就是时间了,他相信时间能淡化一切,包括少年口中自认为坚贞不渝的爱情。
“别回江城了。”舒伯远终于冷静下来,把一座大山压到了舒行简身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把我骗回洛杉矶就是为了这个?”
舒行简顿悟,原来他早就掉进了陷阱,舒伯远以关心他为由,问他做没做体检又故意说错他的年级,试探他今后的打算,原来一切都在舒伯远的手心盘旋。
“我不用点手段你会乖乖回国吗?”
他不会,所以舒伯远直击要害,以外婆生病为由,把人骗回美国,然后趁他还未从悲痛中缓过来,把他锁在牢笼中,而叶觅清捞到的好处仅有见到了外孙这么简单。
“我管过你再婚吗,你凭什么现在突然彰显父爱?”
原来,他仅仅是为了逃出美国,从父母失败的婚姻中安然无恙走出来,现在他想摆脱舒伯远的束缚,和所有不合时宜又不可理喻的父爱。
手机又响了,是姜晓君。
“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呢,怎么还没来公司?”姜晓君擡脚走出会议室,秘书暗自咂舌,什么人还敢爽姜总的约。
“妈……”舒行简瘫坐在地上,难受的要死,“我是被我爸骗回来的,他为了——”为了拆散他和林壑。
舒伯远抢过手机走到了门口,舒行简没跟上去,有些话必须和姜晓君当面说清楚,出柜也好,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也好,控诉舒伯远的卑鄙也好,太多太多,舒伯远可能会阻拦他和姜晓君通话,所以必须当面说清楚。
“我为了让他做体检,他说寒假参加冬令营,我担心时间安排不开。”说得冠冕堂皇,掏手机编辑一条信息,【舒行简还没退烧情绪不稳定,给他重新扎一针,加小剂量镇定剂】发送给主治医师。
手指停在开机键上几秒,姜晓君问道:“体检做了吗,各项指标正常吗?”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舒行简情绪波动过大,情感异常,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是思觉失调的临床表现。
他从病房中抽身,“不正常,刚才打了一针,已经睡了。”
舒行简没有完整的家庭,幸福的童年,去江城上学后,姜晓君每年只飞一次江城,少得可怜,婚姻或是工作似乎成了母子之间的鸿沟,她比谁都愧疚。
“知道了,我二十分钟后到医院。”姜晓君丢掉手头的工作,独自驱车开往医院。
舒行简被两个护士扶上床,测体温,输液,像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操割。
父子俩大动肝火,都累了,隔着一扇门,同样默不作声,舒行简等姜晓君替他说话,舒伯远等检查结果,他希望检查结果说服力很强,起码几年内舒行简都必须留在洛杉矶。
检查结果在大部分在正常范围内,只有三项略高于正常值,老肖交代舒伯远,你儿子的情况基本正常,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舒伯远只问,有没有误差?
误差当然有,尤其是精神类疾病,受外部环境影响较大,各种激素发生强烈的反应影响结果也有可能。
肖昀说,有可能有,这是遗传性疾病,就算你儿子真的患有思觉失调也不奇怪,只是平时没显现出来,得到一定刺激后检查结果一定会受影响,别这么固执,没事不是更好么。
舒伯远当然希望舒伯远没有遗传这种病,但他更想把人留在洛杉矶。
“替我瞒着吧,再把结果改一改,这孩子不愿意接受治疗,我实在担心他的情况。”
“舒伯远,你疯了吧,那是你儿子。”
“对,那是我儿子!”外人无权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