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恢复了漠然的表情,见她行走无碍,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先走了。
雪若心底微涩,努力打起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他身后。
凌晔脸上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淡漠,让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仔细想了想,她在那个时空刚遇到苏辰时,是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神情。
兜兜转转一大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她沮丧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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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凌晔在卧房内等了许久,仍然不见雪若回来的身影。
这几日雪若都是等他睡着后的半夜,才悄悄地摸回房间,早上醒来时,她已经不在房内。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忍不住又有些烦躁,心里闷闷的,分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又因何而起。
推开门走进庭院,擡头见一轮朦胧的月影挂在中天,不觉都一更天了。
厨房的窗口透出暖色的烛光,他站在黑暗中踟躇了片刻,上前轻轻推开了木门。
正中摆放的八仙桌上一盏油灯如豆摇曳,他的目光扫过收拾得干净的屋内。
挨着灶台的墙角上靠着熟悉的背影,她手里松松地捏着一柄蒲扇,坐在小板凳上,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面前的炭火炉上搁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罐。
凌晔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他弯下腰,扶着她的肩头轻轻晃动,想唤她回房睡觉。
不料方摇了一下,她整个人便向他歪倒了下来,他一惊,忙蹲下托住她的身子。
怀中的人漆黑的睫毛紧阖着,唇色鲜艳,两颊绯红如桃花,眉目妍丽仿佛上了色一般。
他心中暗道不好,隔着衣服布料感觉她身上火烧火燎的发烫,她好像正在发高热。
想起晚饭后经过花厅时,无意间听到许晗和雪若的对话,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那时两人都是压低着嗓子,听上去,许晗好像在埋怨雪若。
他从来没有听壁角的习惯,正准备离开,晚风却把许晗的声音吹到耳边。
许晗说,雪若姐,你感染了风寒为何不好好歇息,还一早跑到山里去采药?
雪若一边咳嗽,一边嫌他烦,要赶他出去。
许晗哼哼道,还有,那日你为什么要服烈火丹?
雪若装傻道,什么烈火丹,听不懂你讲啥。
许晗的声音气呼呼的,你别欺负我不懂医术,那时我留在温师父身边照料时,问过鬼神医那些药的作用。
他接着说道,烈火丹用十八种毒草制成,凝聚毒草相克相辅的药力,可以使武功高手在短时间内提升内功。但你半分内功都没有,普通人服用烈火丹除了浑身发热,虚弱的中毒症状,一点用处都没有。
屋内静默了一瞬,方听到雪若哑着嗓子笑道:“原来你懂这么多,看来是我闹了个笑话,我记错了药性,想给自己增加点内力,免得鬼神医总说我武功太差,咳,咳....”
许晗无奈道:“这都会记错?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这种事情倒挺像你能干出来的。”
院子里刮起了风,他们后面的交谈都湮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凌晔搂着烧得昏昏沉沉的雪若,百味杂陈。
半晌,才叹息道:“真是个傻子。”
轻轻地取了她手中的蒲扇,弯下腰去,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门。
抱着她走在寒凉的夜中,风迎面吹来,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发间有淡淡的幽香,一只纤细的手悬在空中,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摆动,指尖莹白如玉,如暗夜中的纯白的昙花。
她竟然自伤来给自己取暖,当真是个疯子,许晗说的一点不假。
把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开始说胡话。
拉着他一会儿说:“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一会儿又流泪道:“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怔然站在床前,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说着听不懂的话。
不知为何,胸间汹涌着激烈的情愫,莫名地难过了起来,好似身体有了自主意志,在默默地回应她的话。
打来凉水后,他用冷帕子一遍一遍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
他蹲在床前,掀开丝被的一角,轻轻地脱去她右脚的袜套,目光停留在她红肿得像个胡萝卜的脚腕上,不由低叹了一声。
天光微微亮的时候,雪若忽然睁开眼睛。
身旁是和衣而坐的凌晔,他靠着床头,一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她恍然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又侧头去看左边,发现他的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感觉她动了下,他闭着眼,保持着撑头的姿势未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开始一下下地轻拍着她,仿佛在哄孩子睡觉。
“咳~咳”她轻咳了两声。
他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嗓音慵懒:“醒来了?”
雪若低头,看了看自己穿得完好的中衣,脸上的红褪去一点,不动声色将身体往床里移了一点,忐忑道:“我怎么...在你床上?”
凌晔打了个哈欠,他眼下有一抹明显的乌青,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还来问我呢?”
雪若莫名,“我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凌晔叹了口气,“你说你身上热得很,让我给你降降温。我本欲不从,奈何你一直苦苦哀求.....唉...你力气那么大,我身体又不好,没办法抗拒啊。”他苦恼地说。
雪若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我竟会这样?”
凌晔凑过去,与她四目相对,“你昨夜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见她茫然摇头,他忽然掀起自己的衣袖,嫌弃又无奈道:“咦?我的鸡皮疙瘩呢,怎么现在都消了,昨晚起了一身呢...”
雪若蓦地捂着自己的嘴,脸上又红又燥,只露出两只像受惊小动物一般的乌黑眼眸。
凌晔一见,心中更乐了,逗她真是快乐无穷。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她日常睁眼说瞎话,懒得拆穿而已。
“我那是说梦话,都不作数的。”她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她,“到哪里去?你的脚现在不能下地。”
雪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腕被裹成了一个又胖又丑的纺锤,上面还颇有仪式感地打了一个蝴蝶结,里面凉凉的,应是上过伤药了。
心底不由失笑,举起脚,侧目看他:“这你干的?”
凌晔自豪地点头:“不必感动,下次还能绑得更有创意一点。”
雪若无语摇头,笑道:“当然,用掉了三倍的棉纱,足够把我一条腿都绑上了。”她挣扎着要下床。
凌晔警觉道:“你又要干什么?”
雪若指了指竹榻,“我回自己床上躺着去,不能总霸着你的床。”
凌晔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又看了眼雪若的伤脚,一番天人交战后,竭力轻松道:“从今日起,你就睡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