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感觉到即墨的动作,怔住了,而后如往常般敲了下即墨的额头,回避了阎曈的话,轻轻拿起纸巾擦去即墨脖颈间的虚汗。
即墨喝完粥,让陆微将碗筷拿下去。陆微犹豫了一下,直到即墨冲他点了点头,才终于离开。
而后,即墨轻轻与阎曈对峙着,良久,阎曈才扶了扶眼镜开口。
“你……想知道你父亲的消息吗。”阎曈清了清嗓子,问到。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许久即墨低下头,长发围拢住他苍白的小脸,肩膀颤动。阎曈以为他哭了,刚想要安慰他,却发现他在笑,忍笑忍到甚至脸都有有些扭曲。
“哈哈哈哈哈……”即墨笑到最后喘息不止。
阎曈一楞,皱了皱眉。
“阎大法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即墨喘过气来,止了笑音,冷下脸,指着自己反问他道。“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多年孤走,从来没听过有来寻我的亲人,这个时候,我哪儿来的父亲。”
“……那个女人,祠堂里的那个女人。”阎曈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开口。“不就是你的母亲吗,她,还有亲人的。”
“所以呢。”即墨近乎冷血的看着他,目光空洞洞的。“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从未放弃寻找你,和你的母亲。”屏风后,褚庭忍不住走了进来,声音微哑,眼角发红。他不知在屏风后听了有多久,身体都有些僵直。“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都在试图收集关于你和你母亲的消息。”
“难道不是因为我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吗。”即墨勾起一丝假笑来,看着他们,而后垂下头摆摆手。“我……现在不相信你。”
即墨抱膝,在床上缩成一小团,脑海中浮现刚刚梦境里出现的女人,耳边尽是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给自己的礼物,这算什么呢,折磨还是弥补?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多年追索母亲的身世到底对还是不对,或者说,连这个,都是引他入局的引信。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就是那个男人所谓的礼物吗?』
『我究竟该怎么选择,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该存在……吗……』
即墨感觉头脑里一片混乱,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己命运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恐惧,几乎要把他淹没了。他拉着被子,缓慢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你们走吧。”即墨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即墨,你之前不是想知道关于那支步摇,我现在说给你,我……”褚庭心里有些发慌地走上前一步,忐忑又小心地说。
“别说了。”阎曈察觉到即墨情绪的不对,轻声拦住褚庭,皱着眉头冲他摇了摇头。
“可是……”褚庭欲言又止。
“我说了!让你们出去!!”即墨像一只困兽,嘶喊着。
“抱歉,二位。”陆微闻声赶来,冷着脸冲着阎曈和褚庭,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假笑道。“墨墨身体不好,就不留客喝茶了,请吧。”
“他迟早要回去的。”阎曈拉住还想上前的褚庭,转身离开,路过陆微身边,侧身低了语调说道。“你拦不住。”
“但起码,现在他还不愿意。”陆微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偏执和阴狠。
阎曈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拉着一脸不甘心的褚庭离开。
陆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有些颤抖的手,才终于松开了身后的衣摆。
“微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即墨将被子缓缓拉开,凌乱的长发披散,看不清表情。
“好,难受了记得叫我。”陆微愣了一下,而后温和地回答,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即墨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体,莫名觉得很冷,他走下床铺,极为劲瘦的脚踝白的像是死人的一般。他燃起一炉香,看着镜子缓缓出现在烟气缭绕里,即墨轻轻抚摸其中雕像的脸。
窗外转过一轮皓月,幽森森的,赤裸裸的,像是祠堂前厉鬼充满恶意的目光,让即墨毛骨悚然,他拉开一边博古架的一格子,里头尽是写着他经手过的各路死后有执念的人的薄纸钱,大多孤苦无依,无亲无友,未变恶鬼,无人为祭。纸钱上面写着他们生平、家住何方、因何而死、何时往生,即墨看着那些纸钱沉默。
午夜,阎曈不知怎的,又驱车到了即墨的店门口,周围寂静的像是一片死地一般,只有巷子深处,烂柯人的门口灯笼散发着如鬼魅般的幽火。
阎曈刚刚绕过一棵巨大的槐树,就看到即墨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月亮坐在屋顶上,他手中折着金元宝,可每次刚叠好,就像灰般泯灭在月光里。他面前的香炉将他如莲花般围拢在中心,仿佛下一秒也会不见在这流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