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跌跪在青石板上,鱼鳞甲缝里还漏着沟底的湿泥。议事厅烛火将尽,案上\"豫州刺史\"印玺在残光中泛着冷青,像极了关军了望塔上凝固的烛泪。孔伷的金丝绦带缠在案角,末端被酒渍泡得发胀,正随着他拍案的动作簌簌抖落碎屑。
\"你说周仓那厮...竟让我开城投降?\"孔伷的青铜酒樽砸在百夫长额角,酒液混着血珠顺着甲叶流进领口,\"当我谯县是堆鹿角桩,说砍就砍?\"他忽然抓起案上断成两截的令箭,猛戳向百夫长咽喉——正是半月前被主公掰断的那支,断口处还凝着褐色烛泪。
百夫长仰头避开尖刺,瞥见孔伷腰间玉佩只剩半角,与自己丢弃的碎玉片恰好拼成完整的\"谯\"字。昨夜皮囊漏出的豆粥还黏在护心镜上,此刻被烛火烤出焦糊味,混着室内浓重的桐油味,呛得他喉间发腥。
\"周仓刀背...确实未伤我性命...\"他抬手欲呈虎符残片,却被孔伷一脚踩住手腕。刺史靴底的兽首纹路深深嵌进他手背,疼得他蜷缩手指,残片\"当啷\"坠地,在月光与烛火交界处裂成三瓣,倒像极了关军的\"血翎\"弩箭。
\"住口!\"孔伷突然抄起铜制笔架砸来,檀木狼毫扫过百夫长面甲,扫落半片凝固的豆粥。笔架撞在廊柱上发出清响,惊得梁上雀群扑棱而起,扑簌簌抖落的灰尘盖在百夫长渗血的伤口上。\"定是你这狗东西私通敌军!\"孔伷抓起案上霉变的军报甩过去,竹简边缘划破百夫长脸颊,\"不然关军为何独独放你回来?\"
军报散落在地,露出底面\"兖州急报\"四字,墨迹被水渍晕成墨团。百夫长这才注意到孔伷眼底青黑如墨,腰间玉带松了两扣,露出的中衣上沾着可疑的酒渍——分明是昨夜自己漏在荆棘丛中的豆粥颜色。
\"主公明鉴!\"他膝头硌着掉落的印泥盒,指尖蹭到盒盖上的残漆,\"关军了望塔下泥土湿润...似有埋伏...\"话未说完,孔伷的马鞭已抽在他肩甲上,铁环串起的鳞片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惊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正是周仓刀下斩断的同款形制。
\"埋伏?\"孔伷揪住他染泥的发辫往廊柱上撞,百夫长眼前闪过关军拒马桩的寒芒,\"分明是你贪生怕死,编出这些鬼话!\"马鞭再次落下,抽断了百夫长束发的皮绳,乱发遮住视线,却见孔伷靴边滚着半枚铜铃——与昨夜周仓遗落的那枚纹路相同,铃身还沾着未干的酒渍。
百夫长忽然想起主公帐中玉珏磕桌角的清响,此刻却被孔伷的咆哮碾成齑粉:\"拖出去!再敢提'投降'二字,就把你钉在谯县城头,喂夜枭!\"两名亲卫架起他时,他腰间虎符残片突然滑落,跌进案下积灰的酒坛堆里,与孔伷私藏的、刻着云雷纹的青铜酒器碰在一起——那纹路,竟与周仓的酒葫芦分毫不差。
被拖出议事厅时,百夫长瞥见孔伷抓起案上残烛猛掷过来。火苗擦过他耳际,照亮墙上周仓影子般的刀形涂鸦——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笔描过,刀刃上的血痕新鲜如昨,正对着\"豫州刺史\"匾额上的裂痕。残烛摔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引燃了他护心镜上的豆粥残浆,焦糊味里混着熟悉的、主公帐中龙涎香的气息。
\"夜枭...\"他被扔在城门口时,听见谯楼更夫敲响六更梆子,惊起的夜鸟掠过残月,翅膀下掉下片带血的羽毛。